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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阵痛 7(第1 / 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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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后半晌3点多钟的时候,像下火似的,天气正热,麻脸女人汗流夹背,落汤鸡似地从街上回来,怀里抱着一抱有半人高的野钱子谷菜进到屋里,放在炉坑板上。像捡了钱似的那么兴奋。她对坐在小座柜上的田秀淑说,我拔了一大抱钱子谷菜,水水灵灵的,可嫩哪。说完就拿来一只小板凳在钱子谷菜旁坐下来择菜。这时,田秀淑也试着脚步从小座柜上摸到矮炉台上坐了,帮着择菜。田秀淑问婆婆,您从哪儿拔的?麻脸女人说,从唐玉海房后头那片小地里。他在房后头开了一小片十边地,点了几棵棒子,棒子秧黄儿皮瘦,长得不怎么样,倒是钱子谷菜长得有半人来高。他要是不告诉我,我哪儿知道那儿有啊!田秀淑问,妈,这钱子谷菜怎么吃?麻脸女人说,把它焯了吃馅儿,蒸棒子面大菜团子。说着说着,田秀淑又张开大嘴“啊啊啊啊”地作呕起来。麻脸女人说,丫头啊丫头,你瞧着吧,你准得生一个小子。田秀淑涨红脸,像擦了胭脂粉,美滋滋地笑着,美滋滋地说,生个小子感兴好了,以后也好有个指望,老了好有人管。麻脸女人说,是哪,老人的古语,薄沙是地,好赖是儿。有个儿子就有个依靠。田秀淑被婆婆说得有些兴奋,她对婆婆说,妈,生完这个,我连着再生他个三个两个的。像放羊似的,一个也轰着,两个也赶着,我多生几个。麻脸女人说,得了吧,咱们生俩就得了。生多了拿什么养活孩子?婆媳俩说得兴致正浓,门口的一方白亮一下子变暗,一个大小伙子一堵墙似的挡在门口。麻脸女人停下手里的活计,侧身扬起脸打量着这个像是从地里冒出来的年轻人,你是谁家的呀?我怎么不认识你?年轻人笑眯眯地对麻脸女人说,我做个自我介绍您就认识我了。你是谁家的?年轻人说,我是白伍德的儿子,我叫白山。麻脸女人长长地“啊”了一声,她一下子想起了什么,她问年轻人,把田老二闺女肚子弄大了的那个就是你?白山笑着,大言不惭地回答,是我。麻脸女人说,你有本事,你有本事。白山说,家里穷,要钱没有钱,要房没有房,说个媳妇比摘星星还难,自己想着法子抓弄个媳妇就得了。白山满脸笑容,十分得意。麻脸女人又说,你是好样的。你是好样的。麻脸女人问白山,你怎么还有功夫串门呢?白山乐呵呵地说,我接您来了,我媳妇要生。麻脸女人滿带狐疑地问,怎么,你媳妇要生。白山说是,我接您来了。麻脸女人说,媳妇刚进门,接着你又要当爹,你可是真会干。说着,麻脸女人从小橙子上站起来,跟着白山去了。这麻脸女人除了会放血给治个头痛脑热的小病,她还会接生。背地里,妇女老娘们们都管她叫老娘婆子。她最清楚自己,她说什么叫会?就是自己敢干,下得去手罢了。她在生杨结实的时候,去哪儿找老娘婆子?就是自己用剪刀剪断脐带,自己给孩子捆扎。后来,她就凭着这点经历干起了接生婆的营生。麻脸女人跟着白山来到村西岭后面的西村,下到一条窄窄的小河沟,穿过小河沟后,上了北面的坡,来到白家。这白家离田老二家不远,两家就隔了一道鼻梁骨。鼻梁骨西边靠上一点是白家,鼻梁骨东边靠下一点是田老二家。麻脸女人到了白家的院门口已是有点气喘吁吁的了。她停下来喘口气,坡道虽然舒缓,但是还是蛮高的,上点岁数的人走起来,还是感觉有些吃力。她往田老二家那边望望,见田家篱笆墙里也还有人在走动.她心里说,孩子都要生了,这两家怎么还没有握手言和呢?!白家是一座小三合院,北房三间,东西厢房各两间,小院整齐严实。白山先进到屋里报个信儿,接着就有两三个妇女从屋里迎出来。打头的是白山的妈,面皮白皙,满脸喜气,笑容可掬,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她上前双手拉起麻脸女人的手,亲亲热热地说,大嫂子,快到屋里喝口水去。麻脸女人有过气管炎的毛病,一爬坡就试出病来,难免有点气喘吁吁。等她喘过这口气后,便对白山的妈说,大妹子,别喝水了,赶紧瞧瞧丫头去吧。她总是习惯把晚辈女子称呼为丫头。几个妇女拥着麻脸女人进了东厢房。东厢房里粉刷一新,新鲜浓烈的生石灰水气味和油漆味扑面而来。西照日光芒万丈,透过大窗斜射进来,房内又热又亮。这房里已经摆放了几样新打制的家具,大墙柜、小坐柜、八仙桌,全是大红色,红红火火,取个吉利;还有两只板栗色的松木箱子。不用说,房子和家俱就是给白山结婚准备的。未婚先孕,生孩子自然也就是在这里了。靠房子的南山墙是一铺通山炕,通山炕上靠东南角铺着一领旧炕蓆,炕蓆上坐着背靠着山墙的田老二的大闺女,一个大铁锅似的肚子扣在她的身上,压得她呼吸都有些困难了。她一见有人进来,便像是大祸临头一般,神情立马紧张,整个身体开始了不间断的抖动,有点像帕金森病。腹痛撕扯着她,却似乎还可以忍受,但是仍有低沉的猪一样哼叫相伴。她眼神慌乱,眼波像空中蹦达的球,在她对面四个女人的脸上跳来跳去。她在猜测她们。她不知道她们要对她怎样,也想不出来她们会对她怎样。那种从未有过的惶恐加剧了她身体的颤抖。她顾不得了,什么都顾不得了。即便是令她终生难忘的和白山一起仓惶出逃的那一幕,此刻她也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第一次分娩的女人本来是在痛苦中享受着幸福,因为要做母亲了。母亲的伟大是不言而喻的。然而她除了痛苦还是痛苦,身体上的,精神上的。对于她这样一个还处在青春期朦胧阶段的少女来说,对生活缺少深刻的认识,没有生活经验的积累,那么女性的人生的一次伟大的变革——分娩,对她来说,来得早了一些。她还不成熟,她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她几乎都不相信一个活生生的生命会从那样一个毛茸茸的狭小的地方生出来。因为她们让她脱掉裤子她就想到了这一点。此刻的她,摆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架势,像酷刑下的囚犯,没有半点挣扎的可能,所以,她也没有再做任何挣扎。身心都处于极度疲劳的境况。麻脸女人走近炕沿,她眼神不好,眯起眼睛,眯成一条线,朝那女子下身看去,那女子一条藏青色的确凉裤子,裤裆裤腿浸湿了一大片。女子紧张得木然,对从**里流出的羊水湿了裤子全然不顾。腹中羊水破了。麻脸女人立马吩咐白山的妈和另外两个妇女说,快上炕去两个人,把丫头扶起来。白山的妈让另外那两个身体强壮的妇女上了炕,一个人架起一只胳膊,然后挎到肩头上,生生地把田老二的闺女从炕上拔了起来。这女子一来是害臊,二来是心情不好,所以一点都不配合,随她人收拾,她只是一味地**哼叫。麻脸女人问白山的妈,买草纸了么?这草纸也叫马粪纸,一尺多见方,从颜色和粗糙的的程度来看,都与马粪相似。女人生孩子所以用它,就是因为它有极强的吸水作用。白山的妈回答,买了。她是过来人了。赶快拿出来。白山的妈转身从身后的小坐柜里拿出厚厚的一罗草纸来,在一旁待用。这时,麻脸女人鞋也顾不上脱,便爬上了炕。她吩咐炕上的两个强壮妇女把产妇架到一边,她掀起旧炕蓆,卷到一侧,腾出炕旮旯。麻脸女人从白山的妈手里接过那黄黄的草纸,两层三层地铺在炕旮旯处,然后再让把产妇架到草纸上面。麻脸女人吩咐,快把丫头的裤子给脱了。白山的妈上前把湿漉漉的裤子从产妇的腿上给退下来,白生生的下身完全暴露出来。在阳光照耀下,那产妇肌肤光洁如雪,鲜嫩似婴。产妇水肿似的会阴处,羊水还在线一般地往下滴,过了一会便滴尽。产妇这时有些支撑不住,要往下坐,不愿站。麻脸女人连忙制止,不许坐下。她吩咐那两个妇女,你俩要架住她,她半蹲着可以。麻脸女人偏过脑袋,眼睛向上斜视,看看产妇的会阴处,会阴处已经有了一片湿漉漉的黑,那是胎儿的头顶的头发。麻脸女人给产妇鼓劲儿,丫头使劲,快出来了。使劲儿,使劲儿,快出来了。原来,这女人生孩子跟猪下猪仔,牛下牛犊,羊下羊羔没有什么两样,都是来得很慢,那胎儿要一点一点地从**里被挤出来。医学书上说女人的**像是一个倒置的大鸭梨。我们不妨把女人的**戏称为梨城,在梨城里呆得太久的胎儿由于信息闭塞,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一种情况,缺发走出梨城的勇气和热情,反倒是情绪上有些抵触。也许这就是胎儿不愿走出梨城的原因。眼下正是三伏的天气,外面,天像是在下火,热得那狗在阴凉处吐出长长的红白相间的大舌头,喘着粗气。这屋里也并不凉快多少,给人一种热气腾腾蒸笼的感觉。产妇和麻脸女人等几个妇女都已全身湿透,上身的褂子全都一块一块地粘在了肉上。个个都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产妇声嘶力竭地喊道,我站不住,我站不住了。麻脸女人对那两个助产的妇女说,你俩一定要架住她,千万别让她一屁股坐下去,一坐下去就把孩子给坐了回去,那可就毁了。白山的妈听了麻脸女人的话,不免心里有几分紧张。她担心产妇坚持不住,会一屁股坐下去。她绕到产妇的身后,双手合十,咬着下嘴唇,紧紧地抱住产妇的胸部。原来这女人生孩子从某种程度上说,和受酷刑没有什么两样。那产妇终是忍不住**撑胀带来的痛苦,开始喊叫,我不生了,我不生了。我站不住了,我站不住了。我不生了,我不生了。撕裂的声音听起来很惨。麻脸女人对产妇说,要不你蹲一会儿,歇歇腿。于是,三个助产的妇女又配合着产妇慢慢下蹲,蹲成排便状,麻脸女人就不让往下蹲了。再往下蹲,产妇就坐到了草纸上,草纸上血水一片,麻脸女人一层又一层地不停地往血水上铺垫草纸。那草纸快被铺垫成一个小小的平台了。天色已晚,大幕垂落,窗外已经是漆漆洞色。大窗放了下来。200度的电灯把房间照得雪亮。麻脸女人在不停地往上面垫铺新的草纸的同时,借着刺眼的灯光,她发现,产妇的会阴处那块黑色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大。接着,露出了半个脑袋来。已经有些焦灼的麻脸女人不禁自言自语道,还是蹲着好,还是蹲着好。动物下崽儿大多都是站着生。原来,这女人生孩子和动物下崽也有不禁相同之处。麻脸女人像是看到了成功,添了几分精神,她给产妇鼓劲说,你憋一大口气,像拉屎似的往下使劲儿。已经是筋疲力尽的产妇这时积极起来,尽管她已经像橡胶一样疲软,但是她还是按照麻脸女人说的要领去践行,为了尽快地结束这分娩的阵痛。产妇深深地吸入一阵清凉的空气,然后咬紧下嘴唇,憋上一大口气,眼睛都涨红,她调动着全身的因素,使足了力气,像老黄牛一样“哞——”地憨叫起来。三个助产的妇女也不由得和产妇一起哞叫,一起使着劲儿。麻脸女人再看产妇那会阴处,胎儿的脑袋已经完全露出来了,虽然还看不见胎儿的脸。麻脸女人一面一只手托着胎儿的头,一面继续给产妇鼓劲儿,丫头使劲儿,丫头使劲儿,赶明儿孩子长大了还管你叫妈哪。在产妇第三个回合用劲儿的时候,那胎儿的肩头也露出来了。快使劲儿,快使劲儿。麻脸女人突然急促地大声地喊叫起来。她把另一只手挨到产妇的会阴下端,只见那胎儿慢慢地擦着两侧**,一点一点地像在滑道上滑行一样,慢慢地滑动着。这时,产妇又一使劲儿,随着婴儿一声响亮的啼哭,产妇就像排大便一样,把那胎儿生了出来。麻脸女人高高地把婴儿托起,婴儿平安地降生了。产妇终是因为体力不支,还是坐到了那草纸垛上。婴儿是个男孩。这个男孩的哭声就是一份宣言书,他郑重地向世界宣告,一个新的生命诞生了,我来了。包裹胎儿的胎盘也很快地从产妇的**里滾落了出来。麻脸女人的右手掐着婴儿的后脖梗子,左手托着婴儿嫩得像水珠似的小屁股,慢慢地将他放在一件铺好了的成人的衣服上。然后,她吩咐白山的妈拿来一只碗,在碗里倒上一些白酒,用火柴把酒点燃,接着拿来事先准备下的一把新剪刀在酒的火焰上翻来覆去地烧。然后再等那剪刀似凉非凉的状态,她用剪刀剪断拖着胎盘的脐带,并刀口处包扎。至此为止,产妇就完成了她的分娩全过程。接下去,麻脸女人负责收拾婴儿,白山的妈和另外两个助产的妇女负责收拾炕和安置产妇。等这一切都做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9点多钟的时候了。产妇昏昏睡去,被包扎好了的婴儿很乖地睡在他妈妈身边。事情到了这一步,麻脸女人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说,产妇生孩子还算顺利。麻脸女人被让到北屋。北屋的炕上已经放好炕桌,桌上早已备好丰盛的饭菜,还有一瓶葡萄酒。麻脸女人不喝酒,匆匆忙忙地吃了一些饭菜,便急着要回家,她放心不下她的那个家。白山的妈把她送出来,在她手里塞了三块钱,这算是对她的酬谢。然后又派人把她一直送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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